沈旭暉:獨狼恐襲「常態化」,蠶食美國凝聚力
雖然每一次個別的獨狼式恐襲,都不會像「911」那樣震撼,但接連不斷的恐襲,也會一點一點地影響社會情緒。
國土安全是美國大選重要議題之一,但是和「911」後的心理狀態不同,今日美國人已逐漸習慣把恐怖襲擊視為常態,也從中產生了難以逆轉的社會文化,以及偏見。究竟這對美國社會會帶來什麼影響?也許美國人對不久前紐約恐怖襲擊的回應,可以前瞻未來。
9月17日晚,紐約曼哈頓一個垃圾桶發生炸彈爆炸,造成29人傷。隨後,警方在附近街區和新澤西州發現另外兩個爆炸裝置,均在爆炸前成功拆除。兩天後,警方逮捕兩名疑犯,都是「獨狼式恐怖分子」。
不少美國人已開始假定,這種襲擊是不能根除的。
獨狼恐襲的前世今生
所謂「獨狼式恐怖主義」(lone-wolf terrorism),是指一種恐怖襲擊,從策劃、準備到執行,均由一人或極少數人獨自完成,其間不曾與外界組織或人員聯絡,也不曾接受外界指令。不過,製造這類行為的恐怖分子,通常是認可某一特定政治、宗教理念。
在美國,「獨狼」這一稱謂,最早甚至可以追溯至19世紀末的白人種族主義者。美國司法部贊助美國犯罪學家 Mark Hamm 和社會學家 Ramon Spaaij,整理了美國本土「獨狼恐怖主義數據庫」,並一直更新。根據記者 Katie Worth 對這一數據庫截至2016年7月的數據整理分析,1950至2009年這60年間,共計有59宗獨狼式恐怖襲擊,造成146人死亡。而2010至2016年7月期間,獨狼式恐襲已發生了35宗,共115人喪生,多是槍擊案,也有少數爆炸案。而當中最轟動的,是2013年波士頓爆炸案,和今年6月奧蘭多同志夜總會槍擊案。犯案的獨狼,基本都是在美國土生土長。
但雖說是本土「獨狼」,一般美國人還是傾向相信,他們是受外來影響激化,才變成今天的恐怖分子,並非徹徹底底的「孤獨」。美國反恐部門從前一直宣傳,說近年獨狼當中的伊斯蘭極端主義者,多受到一個名為奧拉基(al-Awlaki)的激進伊斯蘭教士影響。奧拉基生於新墨西哥州,父母是也門人(葉門人),自己英語流利,還能言善辯。奧拉基後來成為阿爾蓋達組織(蓋達組織)也門分支首腦,遭美國、也門當局通緝。
2011年,美國無人機在也門擊斃奧拉基,但他生前種種宣講極端伊斯蘭主義的視頻,至今依然時常見諸網絡。在互聯網時代,人死後的影響力可能更大。奧拉基視頻傳遞的信息簡單直接:穆斯林在全球受到攻擊,美國國內的穆斯林有義務對非穆斯林信仰者襲擊報復,云云。
然而,亦有分析指奧拉基的個人影響力有限,近年集中爆發於歐洲、中東的恐怖活動,才是美國獨狼襲擊事件上升的主因。美國外交關係協會恐怖主義研究專家 Max Abrahms 認為,「觀念(idea)的全球化」日益影響各國社會,恐怖主義,正是其中之一。源自中東的極端伊斯蘭主義等思潮,隨著全球化不斷擴散,在人口自由流通的歐洲已落地生根,更通過互聯網登陸其他地方,包括美國。特別是 ISIS 崛起後,世界範圍內的獨狼式恐襲呈上升趨勢,襲擊者往往自行策動和執行恐襲,再由 ISIS 認可背書。
美國仇恨政治日益高漲
結果是什麼?美國國內出現日益高漲的仇恨政治(hate politics),並以杜林普(川普)為代言人,就是例子之一。根據 Southern Law Poverty Center 的數據,2000至2008年間,美國以種族主義者、排外主義者為基礎的「仇恨團體」(hate group)數量,一度增長了54%;在2012至2014年間,這數字有所下降,2015年則再度上升。Abrahms 相信,美國極右思潮崛起,仇恨政治爆發,以至於有極右人士用槍擊等暴力手法針對某一特定社群、人口犯案,都導致「獨狼」頻生。
由於美國獨狼式恐怖襲擊同時受國際、國內結構性因素影響,又因為襲擊者多是本土美國人及單獨行動,往往難以通過常規的情報網絡事先區分和預測,因此獨狼式恐襲在美國已有常態化趨勢。
一旦這趨勢成為事實,美國的極右勢力又可以反過來,將造成本土恐襲的原因,歸咎於「過於寬鬆的移民政策」,繼續刺激美國民眾的恐懼心理,製造更有利的民意基礎和輿論氛圍,助長美國社會的仇恨情緒。而這又只會讓處於社會邊緣的極端分子們,更有發動恐襲的動機。一切,就循環不息。
雖然每一次個別的獨狼式恐襲,都不會像「911」那樣震撼,但接連不斷的恐襲,也會一點一點地影響社會情緒。獨狼恐襲難以預測和管控,卻又不斷蠶食社會凝聚力,對美國造成的危害,不容小覷。今次大選前期,杜林普雖然對內政和外交事務細節也所知甚少,但就利用每次國內外恐襲事件、拋出「國家安全受到移民威脅」、「需限制移民」等口號,不僅令極右選民受落,更讓不少對社會穩定有強烈訴求的中間派美國人深感憂慮,進而倒向杜林普陣營。這樣的社會氛圍一旦成型,即使最終當選的是希拉莉(希拉蕊),其已造成的深層影響,也難以消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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